螨虫

战争之豺五十五章

发布时间:2022/4/16 13:23:51   

前情提要

清水用自己手中的情报和内心的觉悟对休谟利亚下了不可回避的诅咒,释放了心中十四年的噩梦。而奈什劫尔则拿到清水给他的一千万。

五十五章我从银行里走出来,双腿甚至微微有些哆嗦。头顶上的太阳压下灼热的阳光,地面反射着刺眼的苍白。我甩了甩腿,深吸了一口气,往公爵府邸走去。此时此刻,我的怀里塞上了一张价值一千万帝国币的汇票。揣着这么一大笔钱走在街上,还真有点让人心神不宁。周围的每个人仿佛都会随时拦在我面前抢劫似的,精神不由自主就变得紧绷起来。我已经在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却依旧没办法保持镇定。但凡有理智的人都该清楚,大白天,艾斯卓拉的王城,当然不会有拦路抢劫这种事情发生。可是,一千万的巨款足以搅乱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理智。我只能说,金钱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只有没有品味过这种魔力的人,才会肆无忌惮的在它的诱惑面前畅谈理想。我自己都没想到,当身上装着一千万巨款的时候,整个人会变得如此不一样。它代表着无数种可能性和可以选择的道路,而这就是我们在世间所能拥有的权力。而将它交到我手中的人,是我所喜欢的那个姑娘。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她是怎么从艾斯卓拉的王子那里要来这样一大笔钱的。而且她的胆子也太大了。清水毫无顾虑的信赖着我,完全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会动摇。假如我是那种习惯于用甜言蜜语哄骗女孩的家伙,这个时候肯定会选择将这笔钱独吞。这让我很欣慰,但也很担心。因为依照我对她的了解,以前的她是绝对没有这种赚钱能力的。她身上发生了一些我没有看清的变化,这种未知让我非常不安。而且休谟利亚也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清水和他单独留在一起。可是那张一千万的支票吃掉了我的冷静,我呆呆的按照清水说的话离开了那里。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过草率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直到一个陌生人拦在了面前。那是来自的家伙,他并不是敌人。他解开了我的一些疑惑,但也塞给了我更多的问题。最后,他将进入教国圣城的通行徽章交给了我。据他所说,科利维尔教国圣城已经全面封锁,几乎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教国是拯救教派的大本营,如果连他们都做出了这种应对,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确实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忍不住这样想着。从阿玛兰斯逃出来的一路上,这种念头已经在我们的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但是人总要怀抱着一点希望才能够继续前行,身为战狗的我们早就习惯了绝望与希望的反复冲刷,这些念头还不至于给我们造成不可抵御的心理压力。如果堕落者真的在这个大陆散布开来,圣城防备的再严也不可能幸免于难。除非他们也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走在路上,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去正厅看看清水和休谟利亚谈的如何。可回到公爵府邸之后才发现,院子里的护卫早就没了,休谟利亚已经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这里。客房的厅中,队伍里其他的家伙依旧在看着电视,完全不知道刚才在这个宅子里发生了些什么。我没有看到清水,所以只好去她的房间里找她。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她正目光呆滞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女孩脸上的淤青和脖子上的掐痕如同荆棘一样刺入我的眼睛,可是在怒火刚刚要被点燃的时候,她却露出了笑容,以可怜巴巴的表情说了小孩子一样的话,然后投入到我的怀抱里。我不需要她对我解释什么,她身上热烈而雀跃的气息打消了我的担忧。虽然脸上有伤衣衫狼狈,可对她而言这些东西仿佛完全不存在。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她伸出双臂揽住我的脖子,送给我一个热烈而柔腻的吻。我从这个吻里尝到了新的味道。这个女人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她仿佛打开了身上所有的枷锁,再也无所畏惧。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依赖着我的力量与决断,但我们的交集却已经比以往更加深刻——因为我察觉到,她已经拥有了掌控自己世界的勇气,拥有了和我同一条水平线的意志力。而我,可以同样依赖着她了。我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男人,无论在力量还是体格上,通常都比女人要强大。然而一个看似弱小的女人,却可以给予男人无与伦比的庇护。我正在深深吻着的这个女孩,散发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气息,如同云朵、积雪、雌狮和暮日的霞光。她是清水一样的清水。我抚摸着她的脸颊,体味着掌心一抹柔软炽热的肌肤,沉溺在她主动捧在我面前的爱意之中。喜欢上这样的女人,以及被这样的女人所喜欢,我不知道哪一种更值得庆幸。醇酒一般的时光流淌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直到屋门被敲响。还好事情并没有进展到不可收拾的阶段,温度越来越高的情绪在敲门声种迅速冷却了下去。清水手忙脚乱的从床上跳起来,跑去推开窗户,试图让凉风吹散屋子里的燥热气息。我也站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口的管家面无表情的对我微微躬身道:「奈什劫尔先生,公爵的列车已经在五分钟前抵达了布尔赛尔,特别来通知你一声。」我对他点点头,然后看着他顺着走廊离去了。「听到了吧?」我扭头看着清水。清水脸上带着一些雀跃:「嗯。很久都没见殿下,有些想她。」当初她虽然下定决心离开修然城和朵恩,但那并不能否定朵恩曾经看护过她的事实。清水对朵恩依旧抱着感恩的心态,仿佛从未对她心生怨怼。我回到客房正厅,把那些七倒八歪的家伙们叫了起来。虽然我们和朵恩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关系,可我仍然不愿意让她看见我们这群人懒散的样子。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在其他人整理衣装的时候,道森格林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我们。我向他走过去。「这间屋子的主人要来了。」我对他说。此时的道森格林看上去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五十岁男人模样,在午后的阳光中微微犯着懒。「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抬头看向我。我相信他很清楚我来找他谈话的目的,所以才以这种平易近人的方式引出我下面想说的话。总觉得他像是在玩大人哄小孩的把戏,可无奈却找不到证据。「我们很快就会启程……」「只要我能安安分分的多呆几天,对么?」道森格林很不客气的接上了我想说的后半句话。他自己选择的措辞要比我稍微粗鲁一些,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点头。「我没有兴趣在这座城市制造恐慌或绝望,他们在不久的未来将会有大把的时光来品味这些情绪。」道森格林淡淡地说。虽然这两句话听起来有些阴森,但却是我所希望的完美答案。我刚准备离开,道森格林却突然开了口。「她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从脚后跟处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寒意。我机械的回过头看着道森格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我能够读懂的表情。「你在说朵恩公爵?」我自我安慰一般反问道。「你很清楚我在说谁。」道森格林笑起来,那笑容带动他微微松弛的皮肤,在脸上堆叠出层层皱纹。他露出了牙齿,苍白而尖锐的犬牙在我的视野中一闪而过。我感到有些紧张,还有怒意。他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他一直在看着她,而这是我很难容忍的事情。如果道森格林对清水展现出任何企图心,我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你要小心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威胁道森格林,这是很幼稚的做法。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因为我说的是自己真实的念头。道森格林自然不会害怕我,他向我身后看去,我也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远远的门口,源川正拉着清水的胳膊,皱着眉头查看她被打伤的地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而清水则笑呵呵的,反过来不断宽慰着她。艾维昂靠在门框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看着她们两个。我忍不住想,这支队伍中的三个女人,每一个都不是平凡的。「你爱她吗?」我听到身旁的男人问。一个直白而尖锐的问题。我早已不是羞于表达自己感情的青少年,况且在我的青少年时期,也没有妄然的想象过爱情这种东西。「想要回答你的问题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承认爱情是存在的。」我说。「爱情当然存在。在靠近特定对象时才会剧烈分泌的加压素与催产素,塑造了两个个体之间的独占欲,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当然,这也并不像文艺作品中描绘的那样永恒。这种现象的平均持续时间,在人类中大概是十八个月,亦是一段爱情能够存留的时间。」我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将会数着日历,在第十八个月后的那个清晨,突然失掉对自己曾经爱人的感情?」「不,我们会以各种各样的其他价值来塑造巩固我们与另外那个人的羁绊。你可以随便给它取任何一个名字,但那唯独不是让两个人最开始时走到一起的驱动力。」「你只不过是自说自话。你对爱情下着冰冷而理性的定义,然后再把它否定而已。」道森格林呵呵一笑:「是的。你既然否定了我,那就意味着你同样相信着它,而且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定义。那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用你的定义来讲,你爱她么?」我往往不屑于纠结那些敏感而矫情的概念,但如果要选择一个词来描述我与清水之间的感情,那我也不介意去使用它。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森格林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爱。一种像是将骨头扔进酸中,让你从坚硬变得柔软。另一种则是在她濒死的时候,为了终结她的苦难,拥有亲手将她掐死的勇气。奈什劫尔,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有这种勇气吗?」这段对话让我越来越不安,我急于看清道森格林字句之下所埋藏的意味。可越是如此我越不能乱动,豺狗在捕捉鹧鸪的时候,最先要学会的一课就是不能急着跳出来,那会吓走自己的猎物。不过我觉得,这时候我和清水才是那个猎物。「如果她请求我那么做的话,我……」「不,她会带着残缺的肢体、破损的躯干,在血泊与剧痛中高声惨叫着,丢弃了一切身为人的尊严,不断祈求你救救她。你会被悲伤吞没,由于她即将离你而去的这个事实而恐惧着,贪婪的吸取着她仅存的一丝温度。还是说,你能够违背自己与她的意愿,跨过你自己和她自己的肉体桎梏,在结束她的痛苦之后,再寻找可以哭泣的地方?」这个问题让我混乱,他口中描述的场景也令我焦躁起来。不过我没有失去冷静。「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是想继续做你的试验么,道森格林?你想在我与她身上验证我的答案?」「我不需要验证。」道森格林轻描淡写的说,「奈什劫尔,你是一个多少有些特别的人类。和其他人不同,当你给我答案的时候,你就会去做。因为你不害怕去做这件事,你只会踟蹰于选择。」「任何人都会。」「任何人都会犹豫自己该选什么,然后在最后一秒仍然迷茫、纠结于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你不一样,你之所以做出选择,是因为你想要逃离迷茫。至于选择是否正确,你并不很在乎。」他说对了。这是我离开食影者的原因,也是我现在和奥索维他们站在一起的原因。「她,」道森格林向清水指了指,「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她刚刚获得了连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的能力,那是她自己拼命在内心建立起来的高塔。站在那座高塔上,就会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权力,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而已。如果你和她能够走的比我想象中更远,那她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责任。」这些东西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但我却想起了清水与休谟利亚的接触、她身上的伤、以及刚刚在我怀中焕发出的异样光彩……我似乎抓住了什么。清水与里奥雷特的契约,也许指向了一个我从没想象过的未来。不过这些问题我可以慢慢寻找答案。现在更让我关心的,是道森格林的动机。「我还是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总不会是出于关心同伴才对我说这些话的吧?」「我做一些事情,不是因为‘我想做’,而是因为‘我该做’。」道森格林重新将身体转向旁边的窗口,他没有再继续这段对话。「该做的事」……今天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上一次是清水在休谟利亚面前,请求我离开。为什么她和道森格林都在使用这个词?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人如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永远不会迷茫了,也不需要「选择」。因为那仿佛是命运的同义词。可是人们该如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呢?又凭什么能如此确信?或许这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公爵府的主人在两个小时之后抵达了自己的宅邸。不过我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她,因为整个公爵府都在为接下来的晚宴而忙碌着。上流社会的政治交际是我们这种混迹于底层的人所看不清楚的。朵恩身为修然公国的大公,仿佛一个吸力巨大的旋涡,在她抵达布尔赛尔的时候,艾斯卓拉的上层就被迅速搅动了起来。下午四点,公爵府里里外外停满了达官贵人们的私人车辆。府邸专用的停车坪已经被豪华座驾占满,品级低一些的贵族只能把车停在外面的街道上,然后挽着自己的伴侣穿过院子走进来。公爵府不算大,但主建筑也加上院子也足以举办两三百人规模的晚宴。布尔赛尔中与修然大公交好的政要们等待着与自己的盟友进行例行公事的交际;那些希望在公国进行商业建设的巨贾们反复盘算着该用什么利润引起大公的注意力;有幸获得请柬的中低层贵族或许是对这次晚宴最投入的成员,只要能与大公交谈几句,就能获得长达一两年的炫耀资本。这场的晚宴被设计成富有活力的样子,客人们没有被钉在固定的座位上,他们踱步在庭院之中,享用着长长的餐台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侍者们端着酒,在华裙与礼服的谈笑中穿梭不停。我坐在窗台上,遥遥听到朵恩熟悉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似乎在感谢众人的光临。她提到了「消夏节」之类的词汇,又致敬了到场的几位王室成员,然后欢快的音乐就笼罩了这场宴会。直到这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才被允许走出了客房一侧,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晚宴之中。公爵府的庭院人头涌动,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衣着光鲜,浓妆艳抹,我们这群人的打扮怕是连递酒的侍者都不如。好在我们也不是来交际的,桌子上丰盛的食物令大家垂涎三尺,足以让我们忘却一切令人尴尬的情形。蒙克斯手里抓了十几根巨大的螃蟹腿,用尽全身力气往嘴里嘬起来,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引得人人侧目。阿修更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这小子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眼睛却不停向贵妇人们的低胸装扫去。其他人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清水找了一只大盘子,将各种各样好吃的摞了满满一盘。我在旁边看的眼都直了,没想到她还有建筑学的天赋。「你能吃得了吗?」我忍不住问。清水嘿嘿一笑:「我去拿给两个小的,总不能让他们俩饿肚子吧。」源川讨厌人多,所以自告奋勇在住处看着阿夏和拉弗没有出来,清水这是顾念着他们几个呢。我拢着她的肩膀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快点儿回来。」清水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端着盘子走掉了。道森格林也难得有这么一个散步的机会,我和奥索维隐隐将他夹在中间位置,由着他放松一下。他把自己普普通通的丢在餐台附近,专心满足着口腹之欲,并欣赏着乐队的演奏。庭院里的来客都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关键人物此时都在公爵府的主建筑里。正楼的大门敞开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灯火辉煌。但是一般的贵族却没法肆无忌惮的接近那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正立在门廊之下,隐隐的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戾气。他们所保护的那几个人,拥有着使艾斯卓拉翻天覆地的权力。但是那里面没有休谟利亚。王子殿下在今天上午离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手中的盘子堆着几根白灼鸡胸肉,我一边用叉子将食物往嘴里送着,一边向正楼方向靠过去。我看到了朵恩,她站在廊下,正在和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谈着什么。这个女人的变化真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朵恩和这座庭院中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她没有选择夏日里女性们常穿的衣服款式,而是长衣长裤,套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夹衫,仿佛刚刚游猎归来一般。如果不是那丛被精心编织成十几条小辫子的长发,她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位青年男性。她和每一个凑上前的人进行着愉快的交谈,并且在舞曲响起的时候,邀请了某位侯爵的夫人跳了一支舞。在艾斯卓拉中公爵的身份虽然尊贵,但这里毕竟是布尔赛尔。朵恩在这样一群权势滔天的贵族之中搅动着身边的水流,竟然将气氛把握的恰到好处,牢牢地控制着这个地方的焦点。她在这群惯于权术的男人之中,轻而易举的争抢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被人轻视的弱点。看着她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这就是她该在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公爵旅途劳顿的原因,这场晚宴没有持续太久。十一点钟,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去了,留下了大量没有被动过的食物、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公爵府聘请来的专业团队十分尽责,他们在如同机器一般在庭院中清理着满地的狼藉,大概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将这个地方打扫的如同没有人来过一样干净。可能是吃了太多的螃蟹和鸡胸肉,我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回屋,而是向主楼走去。守卫的战士们早已随他们的主人而去,辉煌的正厅现在看起来刺眼而空旷。这里是最先被收拾干净的地方,不过为了腾挪空间,有很大部分家具被搬到了不应该在的角落,此时此刻还没有被摆回原位。我把公爵府昂贵的气泡酒当做漱口用的液体,一边往嘴里倒着,一边迈进了正厅。本来想和朵恩打个招呼,但此时此刻她早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也难怪,长途的火车之后紧接着就是连续五六个小时的高强度社交,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赶紧泡个澡,然后睡上一大觉。就在我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她从侧面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好喝么?」朵恩看着我手中的酒杯,露出温暖的笑容。我点点头,将里面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在这个档次上的酒我没有发言权,只知道贵的就是好的。」朵恩已经将身上装饰用的物件都摘了下来,外面那件夹衫也扔在了一边。她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领口的两个扣子被拨开,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脖颈。她似乎刚刚清洗过妆容,那些为了让她的双眼看起来更加犀利的眼影已经消失不见。这天然无饰的面容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日。在她的卧室中,来自帝国的海斯佩尔刚刚对她揭示了一个难以接受的未来。身着薄薄睡裙的她毫无防备,彷如随时都可以被撕碎的布偶。我和她在那个地方初步建立了超过雇佣关系的一点信任。「我之前看到你了,你在吃鸡胸肉。」朵恩一边说,一边向我走过来。她的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鸡胸肉也很好吃。」我忍不住也笑起来,因为这段对话听起来确实有些好笑。朵恩走到我跟前,从衣兜中掏出一个扁扁的金属小盒。她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排的整整齐齐的香烟。我拿了一根,她也拿了一根。我随着她走到了墙根,坐在了一张还没被归附原位的沙发上。我用一簇能量替朵恩和自己点燃了香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是味道非常醇厚的高级香烟,我之前还没尝过这样的好货。朵恩吸了几口,她没有在附近看到烟缸,便随手将烟灰弹在了座下的地毯上,毫不在意是不是会将那张昂贵的装饰品烫坏弄脏。这是有钱人的特权,可却并不优雅。不过这个动作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拘无束的欣快,我也这样做了。「这几个月,我睡的十分香甜。」我听到旁边的这个女人说道。「这对很多人来说,是难得的好事。」我顺着她随口应道。「我感觉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种满足感将我填满了,直到现在也还没流逝。」她轻声说着,口中吐出了烟圈,「奈什劫尔,你看到了么?那些曾经能够将我当成玩物与工具的王室成员,现在不得不平视着我,小心翼翼的处理应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权力真是好东西啊……」「它是有代价的。」「是的。但我现在并不想去想这些事情,至少今晚不想。今天可是艾斯卓拉的消夏节。」我呵呵笑起来:「我也是在你之前的致辞中刚刚知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对艾斯卓拉很熟悉了。」「消夏节不是什么重大节日,更像是强行搬出来让平民取乐聚会的一个理由而已。不过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节日,因为它不像别的日子那样有很多规矩。我会跟着女仆在夜幕降临之后钻到集市上去,买两只蜜糖苹果吃,然后看着青年的男男女女在一起跳着灸热的舞蹈。」朵恩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轻轻的抖动着。她的姿势像一位骄横的男子,但浑身散发的气味却和曾经那个炽烈的女人一样。我和她相距一臂的距离并肩而坐,看着仆人在面前来回穿行。「大人,需要现在收拾正厅么?」那名管家带着三名仆从站在我们面前躬身行礼,暗示要将我们坐着的这张椅子归为原位。「今夜你们都忙坏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不过记得,等我睡足了再制造噪音。」朵恩声音很冷,但仍然在最后开了半句玩笑。管家微笑着对我和她行礼,然后退出了正楼。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殿下需要休息了吗?」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巨大摆钟,差二十分钟就是午夜了。「你对休谟利亚都说了什么?」朵恩没有接我的茬,她很直接的问了我一个问题。家里的管家自然会将我与休谟利亚谈话的事情告知自己的主人,不过我却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段谈话的内容对朵恩而言并不重要,而且也很不悦耳。「我们卖给他了一些情报。很重要的情报。」我选择了更加关键的话题。「也能卖给我吗?」朵恩笑着问。「如果我用这个和你做生意的话,清水会应该会很生气,所以我们会将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我们在南边……」我刚说到这里,朵恩就横起胳膊,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今晚我已经听了太多的正事,所以先饶了我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那就算等到明天应该也不会过期才对。」「不会。」我这样答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哀叹,而是感叹。这个女人哪怕是放下所有的身段,言语之间却依旧有着吸引人与之交谈的魔力,这是天赋。「你们那自由自在的生活,过的怎么样?」她又问。「自由是有代价的,正如你的权力也有代价。不过这点代价我们还负担的起,至少不会比你更加辛苦。」朵恩扭头看着我的眼睛:「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选择跟你们一起走,也许也很不错。」「那可不行,你会变成队伍里的累赘,奥索维绝对不会同意你加入的。」朵恩哈哈笑着:「所以我很确定,我那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她的声音沉下来,看向我的眼睛也闪动着灯火之光:「只是我仍然会做梦,梦到自己肆无忌惮的飞翔在天上。」我的心跳突然有些加速。我仍然记得,这个女人曾经与我融为一体,交换着彼此完全没有掩饰过的欲望与渴求。在黑夜中,她肌肤的触感,还有在耳边的吟唱声,一直回荡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散。朵恩将手放到自己的衬衫下摆上,然后将它提起来,露出了自己的小腹。我开始有些惊讶,随即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做我想象中的事情。她的细嫩而光滑的小腹上有一道细细的、浅浅的伤痕。「奈什劫尔……你之前说,权力是有代价的,这就是我付的代价。」朵恩幽声说道,「帝国以公爵的位置作为交换,让我许下了不再生育子嗣的诺言,而我照做了。」我皱起了眉头:「没有人该许下那样的诺言。」「我原来以为自己很难接受,或者至少也会在痛苦中挣扎很久。可事实是,我答应的十分干脆,并且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做过噩梦。」「为什么?」「因为修然城已经死了很多人,相对于他们而言,这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换做别人,我一定会斥责这种选择。可她是朵恩,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任何资格对她指手画脚。我只觉得有些难过,因为这个女人似乎是在为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而付出一切。所以在她横过身子,躺在我腿上的时候,我没能够拒绝。她的长发从我腿上滑落,朵恩仰着脸看向我,然后把口中的烟戏谑的吐在我的脸上。她捉着我的手指,将我的手拉向她的小腹。手指滑过那道伤痕,穿过我的神经,抵达脑海之中。它是那样的清晰,昭示着我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我是不是该感觉到屈辱?」朵恩躺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轻轻的呢喃道,「我分辨不出来,奈什劫尔。我精心计算着每一招棋,构架着布尔赛尔权力中心之中每一个人的会做出的反应,计划着每一笔能够使用或即将会用在修然城的财富。这些东西都无比清晰,而且一定会得到相应的结果。可是当我从手术台上醒来,被夺走了成为母亲的能力之后,我却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带给我什么。我没能感受到任何想象中的感情,那就好像是不可能再属于我的东西……」「你不应该把自己当做零件,拿来出卖。」我勉强说。朵恩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哪怕为了理想也不行么?」我踟蹰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一个单纯的答案或许很简单,但那并不能解决我们心中的问题。「我怀念有你在身边的时光,奈什劫尔。」朵恩继续低语道,仿佛在说梦话,「你让我感觉到自己像是人类,可以在冲动之中做事,不需要权衡所有的利弊。」「可权衡利弊是你擅长的,冲动做事却是你不擅长的。」我说,「所以我不在你身边,对你来说是很好的。」朵恩睁开眼睛,重新看向我:「你说过要偿还我的,你还记得么?」「我会的,以我的方式。」朵恩轻笑了两声,她离开我的身体重新坐正:「我一直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梦境,仿佛自己还留有后路一样,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我想与她多说些话,但那些话到了现在都有些多余。于是我站起身来,想要对朵恩行礼告退。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清水的身影从正门外侧一闪而过。脑袋里一下子就乱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看到我慌乱的表情,朵恩问:「怎么了?」「清水刚才在那边。」我胡乱应道。看着我的神情,朵恩已然明白了一切,她轻声笑了笑,用力向门口的方向推了我一把,然后转身向楼上走去。朵恩推我的那一下,就算是她对我们两个的祝福了。我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连忙向门外跑去。清水小小的身影远远的半隐在黑暗之中,她正向院子外面走去。我不敢乱用能量,只能奔跑起来,在她走出院子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么晚了往哪儿乱跑啊?」我喘着气问。清水没有说话,她看着面前院子的大门,样子有些气鼓鼓的。「事先说明,我和朵恩刚才可什么都没做。」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却像是十分心虚的样子。「我看见殿下躺在你腿上呢。」女孩仍然不看我,压着喉咙里的气音说。「她也有想要释放的情绪,只不过恰好选择了在那里的我而已。她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然后……」「可是怎么能那么亲密呢!?」清水扭过头来,脸上又生气又充满了困惑,「是我太傻了,读错了男女之间的分寸感吗?我不能理解,你和殿下怎么可以做出那么亲密的事情?我觉得,她绝对不会和别人那么做的!」「那是源于过去我和她有过的一些感情,它们早已不复存在了,至少在我这里是。」我抓着她的手,耐心的等待着她重新恢复情绪。清水皱着眉听,听着我的话,琢磨了足足两分钟的样子。然后她惊讶的张大了嘴,一副震惊的样子。「你和殿下上过床!?」她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本能的想要撒谎。可是清水从我那一瞬间的表情中读到了真相,她甩开我的手,脚下能量一震跳出了院子。我捂着脑袋,心想这他妈可麻烦了。(待续)Frankens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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